2014年4月12日 星期六

凌晨的反思


這篇文打下去我又要很晚睡了......但就像打槍一樣啦,不打一打我也睡不著啦......

事情發展至此,經歷了324、401、昨天後,人民跟警察的關係已經進入兩極化狀態。開心也很煩的是,我兩極都跑過了。

我也不是第一次跑抗議場合的人了,去年反核四、八月洪案,反正一開始我就知道一件事:警察有所苦衷,他們選擇站的位置不只是因為金錢跟權力,當然也有他們要保護的價值。

所以那時候我認為警察真的不是敵人,是站在對面的朋友。占領第2天的時候,我凌晨還有跟青島東一側的警察聊過天,差點還去買咖啡給他提神但他堅持拒絕。

當然事情在324黑暗的一天即轉直下。




那天晚上我在行政院,在忠孝東路,沒說的是後來我跑去北平西路,就是血腥鎮壓的地方。

到的時候鎮壓已經結束了,傷患開始被運出來。新聞上不是有幾個滿臉、甚至全身是血的人嗎?對,我站在現場看著他們被送出來,此生以來,第一次看到一個人流這麼多的血、遭到如此暴虐的對待。陸續的也有其他傷患經過,好多人都在哭,哭得很驚惶、很恐懼,邊哭邊顫抖,沒有人扶著甚至站不起來。

凌晨四點,廣場內開始噴水驅離。

最黑暗的一夜,卻因為廣場燈光而反倒明亮得嚇人。隔著一道圍牆,可以清楚地聽到哀號、尖叫、哭喊、還有水柱噴濺;外圍是靜默、哭喊、啜泣、嘶吼的無助人們,嘶聲扯著嗓子要他們住手,彷彿就在牆裡的世界,有一頭國家巨獸終於暴起,開始攻擊、宰殺手無寸鐵的百姓。

趕來了一位醫生,人們紛紛讓開,讓他去醫治場內的傷患。然而到了這一側的側門,他卻被一排排表情冷漠的員警擋住:命令很簡單,只能出,不能進。

凌晨六點半,我回到青島東路。

此時這裡一片肅殺,各種個出路通道都堆滿了路障。我跟著其他人群眾在立院圍牆內,身穿雨衣坐下、手勾著手。場外不時傳來噴水車、警備車經過的消息,每幾分鐘便有人從手機另一端丟來『警察要過來了』的叫喊。彷彿我們是躲在避難小屋裡的無助小孩,而方才肆虐完畢的國家巨獸正在屋外來回踱步,不時湊上鼻子嗅一嗅打量,隨時要摧毀最後的防線。

最終國家巨獸自己沒趣,走了。立法院守了下來,我的立場卻被攻下了。

那一天我開始仇恨警察。說真的,除非聖人或者白痴,不然我不信有人親眼見證那樣的暴力後,還可以敞開心胸接納對方。

總之那一天開始我憎恨警察,連帶也憎恨所謂的警民友好小確幸,因為在我看來,這只是一廂情願的妄想。

401白狼來襲後,大量的『啊學生不是很邱?怎麼黑道一來就哭著找警察』的論點、與之後隨處可見的酸言酸語,更讓我覺得對面是一群無法溝通的腦殘。

到了今天,公投盟被強制驅離,既而爆發中正一分局被包圍,方仰寧出面道歉並請辭。

電腦前我看得怒氣攻心,同時也跟以前再當警察的朋友吵得不可開交,一路吵到了一個小時前,我不能說我們取得共識,但好像開始知道我們差在哪,為什麼我們說服不了他們......



之一、立場

這好像是大家都知道的廢話,但,所有我們對的兩方觀點的論述,都出自於,『警察從警專開始一路到出社會都在接受洗腦,變成國家的機器。』對啊他們就是報紙看中時、新聞看中天,整天接受長官灌輸我們都是暴民的思想。對,我們都以為是這樣。

那,反過來呢,我們只看想看的報紙、意見相符的新聞、活在充滿社運的世界裡,就警察來看,我們也是被社運洗腦、煽動的人。

你說你沒被煽動?那,如果今天沒有全台灣大學生、你整個臉書好友都在關注,你還會要來嗎?還會趨之若鶩地來守夜嗎?你是真的理性,即使沒經歷過324的血淚、330的壯闊也不會影響你的判斷跟衝勁嗎?

我先承認,在此立論下我有被煽動。

從頭到尾,大多數的我們,就不是『思考清晰』槓上『被洗腦的』,而是兩大團『被洗腦的』互相衝撞,你怎麼可能完全了解對方?甚至進一步說服對方?

在他們眼裡我們才是被洗腦的人,換做是你會想被對面的警察說服嗎?



之二、尊嚴

讓我粗魯地,將學運群眾概分成兩大區塊,大多數人都會落在這兩個區塊內:警民友好、去你的警察。

『去你的警察』這團很容易理解,就像我。幹警察幹很大聲,很賭爛對方。當然了我們也沒想要說服對方,只是想把對面戰到倒。

激動點的像今天灑冥紙,轉念思考,換做我們看白狼或者白醬正義聯盟對著大家灑冥紙、砸雞蛋,就算他們真的提出一個有力有裡的論點,我們可能會有共識嗎?

『警民友好』這一塊,看起來好像很親切很NICE,但我這個人比較反骨,去過濟南路的都知道,那個詭異的『交接儀式』讓我覺得很毛骨悚然:

值班保警出、換班保警入,全成所有人監控,一一答數,一個不能多也不能少。同時後面一點的人就開始鼓掌、拍手,個個萬般不捨喊著:「辛苦了。」「謝謝你們。」「和平!」

忘記那時候誰問我:「你覺得如果你是警察,你這時候會爽嗎?」那時候我也還認為警察不可惡,然而,

「不會,我站了整晚,絕對很累,」我直接回答,「而且會覺得在那邊拍手感謝很假、很三小。」

私以為,這種先緊迫盯人,接著再態度大轉180度示好的做法,很四不像,比起全程敵意或者全程示好都更要來得讓人不爽。我只會滿肚子火,誰管你想說服我什麼。



三、覺悟

聽到很多人在呼喊,「警察啊,脫下制服加入我們吧~」「不能長官叫你們打人你們就打人,你們要反抗暴政!」

通常這時候會拿東德西德、烏克蘭警察的案例來佐證,聲稱必要時候警察應該也要推翻暴政。

唉。讓我們先把之一、之二拿掉,假設警察跟我們受的教育沒有那麼不同、再者我們也沒有一直踐踏他們的尊嚴(從他們的角度來看)。

4/2張慶忠再排服貿審查,濟南路群眾讓出一條路,讓立委坐車進入立院,只有蔡丁貴教授等公投盟成員在路中央以肉身擋車,蔡教授喊:「要擋就要擋真的。」;少數也想跟著擋著的學生,則會被稱做滋事份子。

說到軍警臨陣叛命會判多重?我不清楚,大概會到死刑吧。

你說今天要革命了,要警察也脫下制服加入我們......

那就要拿出要革命的氣勢跟排場出來啊。

來這裡的都是保警,很多資歷看起來也不淺了,他們平常面對的是犯人、是可能拿刀拿槍要殺他們的人,論拚命的覺悟,我慚愧地相信,他們比我們高出許多,而公投盟也比我們高不只一個檔次。

當我們要擋又不敢真的擋、只敢在外面喊口號的時候,這種程度的覺悟,真的有辦法讓不時面對生命危險的警察信服,轉而冒著被處死的風險變節投靠嗎?

論到革命、抗爭的覺悟,自行GOOGLE近期烏克蘭新聞,應該會有所答案。



這些日子來,除了過當、違反比例原則的強制驅離,許多對於警察的憤怒,好像其實就是源自於『為什麼你們不能試著了解我們?』『為什麼我們不能說服你們?』這樣。

寫這篇文不是想找出什麼答案,只是希望藉此釐清思緒,並在下次憤怒前有個筆記可以看,思考一下,為什麼要他們感到憤怒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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